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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整半夜来,引经据典侃侃而言的人,突然间陷入了死寂沉默,自眉目深处泛起绝望的死灰色——白夙在那长达两年的流浪里,见过最多的神情,便是这样的绝望。
她不知这年轻的女校尉到底想到了什么,也不知该怎么劝解,只能轻轻的替她将杯续满,然后自斟自饮,默默的陪伴。
风渐停。
夜渐明。
两人喝了一夜的酒,却没什么醉意,反而越喝越清醒,两人谈论了太多太多的话题,从盐铁论到经济学,从经济学到管理学,再从管理学到社会心理学,楚宁说得随心,白夙听得尽兴,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纸和笔,将一些要点抄录起来,将不懂之处挑捡出,与楚宁反复讨论。
当然,这些所有的东西,都是被楚宁挑选并且包装过,统统冠以‘神仙传授’之名,可即使是白夙并不相信她所说的那个神仙,但也并不妨白夙从这里面受到启发和开拓。
所以,这一夜,白夙是极为开心的,她用短短一杯酒的时间来回顾,发现自有记忆以来,最开怀的时候便属此雪夜。
没有寒冷,没有饥饿;有美酒,有友人,志趣相投,引经据典,谈笑渊博。
但此时,楚宁被像是被抽走了神魂,呆滞在那里,让白夙极为担心,是不是真的发了臆症。
“白夙,你说,人活着是为了什么?”
许久许久之后,楚宁终于有了反应,说出长久呆滞后的第一句话,声音虚弱得像是穿过遥远的时空与距离,从另一个地方传来,她想不通,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,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。
为了亲人?为了朋友?为了自己?为了那些依附于她的人?
好像是,好像又都不是……
“我不知别人活着是为何。”
白夙思索了片刻:“但我知道自己为何活着。”
楚宁回过神来,苦笑着问白夙:“你是为何而活?”
“岂今为止,关于自身,我所能记得最久远的事情,是我三岁那年。”
白夙的神色充满了回忆,她的声音缓慢而低沉:“那年,我父亲为大哥请了一位开蒙先生,先生当时教学的是史游的《急就篇》。
我大哥足足学了半年,我躲在外面偷听,却不过三月,便能识得。”
“大抵五岁时,我随姨娘去见母亲。”
白夙说的姨娘,就是她的亲生母亲,而母亲则是指她嫡母。
“当时,我父亲正与母亲说话,道是出门经商亏了本金,望她拿些嫁妆出来补贴。
我无意间翻看了父亲放在桌上的账薄,却发现,那账薄里有许多的不合理。”
闻言,楚宁不禁愕然,三岁偷学,五岁就看得出假账薄里的不合理,这该是多么的逆天啊,回想自己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?似乎在与邻家小孩儿上山捉鸟下河摸鱼?
“后来,母亲病逝,没过两年,姨娘也走了。”
说到这里时,白夙微皱起了眉头,眸中似有怀念,却并无怨恨之类的情绪:“母亲病逝不久,父亲就娶了继母,继母自是不待见我与大哥,大哥是嫡长子,她怕落人口实不敢针对,便将我发卖出去。”
楚宁知道,在这个时代,媵妾出生的孩子就如同奴仆,随意买卖乃是寻常事。
看着白夙的神色,楚宁不禁诧异的问道:“不恨你继母?”
“为何要恨她?况且,若非是她,又何来如今的我?”
白夙平静道:“姨娘说,我一岁能言,三岁识文,五岁可背经篇,生来便与继母不同命,自是无须与她一般见识。”
楚宁摸摸自己的胸口,自愧心胸不如,不但是其内宽广不如,连其外大小也不如……一马平川上面长着两颗小豆子,想想也是个悲伤又凄凉的故事,好在自己如今这身体还算是未成年,自己又没打算早恋,还有得成长空间和时间。
如此想着,楚宁偷偷瞄了一眼白大当家那宽广的心胸,心里又觉得,如果对方是白大当家这样的人,似乎早恋一下也是可以考虑的……
“后来,我去过很多地方,看了很风景,见过很多人,有好人,有坏人,不过,大多是不好不坏的人……见过的人越多,便越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。”
白夙理所当然道:“再后来,去了葬剑谷,大师兄说,似我这般生而不凡者,注定要遭受劫难,匡扶天下。”
如果是别人这么说的话,楚宁只会当那个人是个重度中二病犯者,但由白夙说来,楚宁只感受到来自学霸的深深恶意。
心中暗自琢磨,在西汉末年的时候,出了云白衣、叶轻眉和李焕,他们让原本的历史发生了偏移,而在这个历史又要被扭转回原点的时候,又横空出世一个惊才绝艳的白夙,偏生又流浪去了葬剑谷,与那叶轻眉扯上了关系……这到底是巧合,还是冥冥之中的天意?
那么自己呢?自己这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此世的人,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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