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震惊过后,荀兰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庞,当年才那么丁点高的侄女已经长这么高了,即使身着男装,可那面容像极了那年哥哥从江南带回来的嫂子,她的眼睛却像哥哥,她的眼里也涌出了热泪,没再说一句话,可那泪水早已流下来打湿了身上的衣襟。
真好,哥哥的女儿终于长大了,只是哥哥和嫂子再也看不到了,但是她仍是干净纯洁的,不像她早已污垢不堪了。
这么多年她都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像大嫂那般刚烈地跳下护城河里,为什么还要记得父亲当年教导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轻生的话语,父亲不顾她们的死活,只为了自己的忠孝两双。
尤其是前几日父亲的旧将周思成找上门来时,得知父亲当年的选择,她的心里久久不能平复,周思成一再表示要给她寻解脱的办法,她却拒绝了,不想连累任何人。
周思成离去时痛心的眼光也如针一般刺向她的心脏,感觉到自己无地自容,她是荀家的耻辱。
她恨,恨这样的父亲,恨那样的兄长,可是为什么心还要这么痛?
当年若壮烈一跳任由河水淹没,也好过让祖上蒙羞,这么一想,荀兰在荀真抬手正要覆上她的手之际,好像自己碰了什么易碎的物品般急忙收回来。
话也没再说一句,她抱着琵琶起身快速离去,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,不能见,她没脸见自己的侄女。
为什么还要活着,为什么还要让家族蒙羞?
荀真睁着一双泪眼怔然地看着荀兰如蝶儿般快速飞去,忙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,急忙起身去拦,“姑姑,我是真儿啊,你怎么了?……”
一个快速离去,一个在后面追赶。
宇文泓没有上前去拦着荀真,这是她们姑侄俩的事,荀兰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,荀家的女儿其实都敏感而倔强。
荀兰两手拉着门,想要冲出去,可是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,她的脸不禁急了起来,连琵琶也掉到了地上,“碰”
地一声摔到一边,两手使劲地抠着门框,想要抠出一条逃路来。
荀真却是快速地拉着她的手臂,意图把她拉回,声音又急又悲痛,“姑姑,你这是怎么了,我是真儿啊,你回头看看我……”
荀兰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回头看她,不过她的劲敌不过荀真,被强拉着回头,忙用手掩着脸,“不,不,不,真儿,别看,姑姑没有脸面见你……”
开始只是嘤嘤的哭声,后来却是带着如溺水之人一般的绝望哀号,那种再也见不到蓝天白云的悲切痛苦,
声声震人耳,声声碎人心。
荀真没想到荀兰就这样边说边号淘大哭,看着姑姑眼里的泪水就这样从指缝里流出,滴落在她的手背上,烫烫的……
她突然用尽全力抱住荀兰,哭喊着,“姑姑,别这样,这不是我希望的,你是真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,姑姑,真儿好想你……”
屋子里一时间只有哭泣之声环绕,荀兰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,抱住侄女,那温热的身子就像是夏日的太阳,照耀在她冰寒的、湿冷的身上,万分温暖。
宇文泓看了一会儿,起身抬脚推门出去,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,第一次,他见识到什么叫亲情?虽然贵为太子,虽然也有父皇母后,虽然也有众多血缘亲戚,但是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亲情?就像自己的自称一样,他只感觉到自己是孤家寡人。
孙大通看到太子的脸色难看,惟有在一旁站着不吭声,即使他有话要禀报。
“走吧。”
半晌,宇文泓道,今天会来这里还有别的目的,“派人守在这门口处,不要让人打扰了她们。”
“是,老奴晓得,殿下,徐妈妈等人正等着,最近这里倒是流传了不少消息,有些甚至是关于皇子们的。”
孙大通边走边小声道。
“嗯。”
教坊司在朝廷里不起眼,宇文泓却在很早的时候就安插了自己人在里面,没有什么地方的消息能灵通得过妓院,况且官妓因为是出身罪官之家,自小都是千金出身,沦落风尘后往往更受达官贵人的喜爱,既能与其吟诗作对,又比自家夫人多了分情趣,同时又不显得粗鄙。
屋子里的姑侄二人抱头痛哭有好半晌,荀真才掏出帕子帮荀兰抹去泪水,“姑姑,别再说无脸见真儿的话,如果连你也没有了,真儿就真正是孤独一人。”
荀兰抬头看她,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,就像幼时那样,“真儿不觉得姑姑肮脏吗?姑姑以后死了都不知道要拿什么面目面对列祖列宗……”
荀真用手捂住荀兰的嘴,一脸坚定地道:“姑姑,真儿不准你这样说,列祖列宗若是连你也宽容不了,那么我们不要荀氏这个姓氏也罢,这是形势所逼,不是我们自愿的,祖宗们会了解的。”
这么多年荀兰每日都觉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,有些事有些人始终难以放开,现在听了荀真这义正词严的话,方才略略宽心,不再那么逃避与她会面,伸手捂着她的后脑勺亲密地慢慢踱回到八仙桌前坐下。
“真儿,让姑姑好好看看你,我们真儿真漂亮,可惜你娘……她……再也看不到了……”
荀兰的声音又悲切起来,想到大嫂临死的那一眼,始终刻在脑海里。
荀真抹了抹泪水,“姑姑,我早已知道娘已经不在世上了,我们不再说那些,娘她走了,可我们还活着。”
“这些年,你在宫里过得可好?”
荀兰问道。
她曾向人打听过皇宫里宫女的处境,心里说是不担心那是假的,只是没有办法见得她一面。
“还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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